Brilliant Bry *：歡樂吧！生命

這一次在台北的十五天之中，我去了奶奶家七次。每一次少則三、四個小時，多則九、十個小時。想想自從小學畢業之後，我就沒有這麼密集地拜訪奶奶了！原因當然是因為爺爺住院，退了休之後繼續照顧爺爺奶奶的媽媽這一會兒天天往醫院跑，奶奶只好一個人待在家裡。身為孫子輩之中跟奶奶感情最好，最麻吉的我，既然休假在台灣，當然就義不容辭地在沒有什麼約會，又沒有什麼一定要出門做的事情的時候，回去奶奶家陪奶奶。（剛好這一次回台北，我又偏偏很懶得花力氣去約什麼人見面，就有機會就見，沒機會就遞延後期…）

奶奶平常在家也沒有特別做什麼事情。都已經是八十八歲的人了，體力大不如前，智力也明顯退化。所以，我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一起坐在客廳裡看電視。我平常在荷蘭也不常看電視，一來是因為荷蘭語的電視節目無聊至極（充分證明我不是荷蘭人！），二來是因為看電視這種沒有互動的事情還真是讓我常常躺在床上就無聊到睡著。所以，除了一些美國影集和老電影，還有什麼特別的運動賽事（譬如說四大網球公開賽或是歐足、世足賽），或是真的在Discovery頻道發現什麼真的讓我大吃一驚的「動物驚奇」、「寰宇搜奇」之外，我幾乎對於荷蘭電視沒有什麼太大興趣。回到奶奶家，這才發現奶奶都忘記要怎樣轉台了。哎，時間迅速飛過，奶奶衰老的速度也是很驚人呢！離開台北七年，八十一歲和八十八歲的相貌沒有什麼差別，但是猛然一瞧見日常生活的瑣碎雜事，這才讓人心驚「光陰似箭」。

不過我覺得奶奶的記憶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情。就好像一個固定容量的硬碟，加上一個快閃記憶體似的。在固定容量硬碟中的記憶，還原封不動好好地儲存在那裡。所以，我問她有關於她年輕的事情，那些抗戰之中顛沛流離的種種，她還依然記得。就連以前記憶好的時候所看過的瓊瑤八點檔都還有記憶，在電視頻道剛好轉到正在重播「望夫崖」的那一台的時候，她都還記得以前有看過。但是，現在每日新增的繁瑣小事，就只能夠快閃一下在記憶體裡暫留一下。時間到了，就自動刪去。問她早上吃了什麼，不復記憶…

很多時候，奶奶開了門讓我進門之後，她還是一如往常地問我要不要吃什麼，喝什麼。小時候，這是我們點菜的時候。放學回家，總有杯果汁和小點心吃。這是我小學的時候的下午茶時間。（有時候也可以算是餐前開胃菜啦！）我知道那時候奶奶下午三、四點會繞到山邊的黃昏市集去逛逛，順便買菜，順便買給孫子的小點心。這些個小點心經驗在孫子輩之中只有我和我妹妹有，因為我們住的黎奶奶家最近，小學放學就是先回去奶奶家。但是這次，我通常帶些小點心回去給奶奶。譬如說豆花。讓她分著吃一小碗，她倒也很快樂。

然後我招呼她繼續坐在她鍾愛的搖椅上。搖呀！搖呀！然後她就開始專心地看著電視，有時候轉過頭來跟我說說話。看見什麼有趣的橋段，她倒也笑的很開心。活像是個小孩子。

有趣的是，二十五年前吧，搶著坐搖椅的是我們這些小孩子。然後看見有趣的卡通會又叫又笑的也是我們。奶奶通常是搖著扇子，坐在沙發上陪伴著。

有一些時候，我倚著沙發橫躺下。然後搖著扇子，台北市現在春天的氣溫有好久好久以前夏天的感覺。雖然還沒有開著風扇沙沙地轉著，但是聽著窗外的蟲聲鳥鳴，也十足以往夏天的記憶了！有時候奶奶繼續看著電視，有時候她說她要回房間去躺著休息一下。她還是喜歡側著睡，一如往常。

雖然已經不是記憶中那個老舊的海軍眷村了，奶奶房間裡的擺設還是維持大致那個樣子。床、梳妝台、五斗櫃、大衣櫥都還是在原來相同或是類似的方位。小時候，我覺得奶奶的床很大，好像奶奶躺下了，還有大半個床鋪供至少兩個我滾來滾去。現在，人高馬大的我，倒是完全不那樣覺得了。七、八歲的身高和七、八歲時的記憶，和現在相差久遠了呀！

這就好像從奶奶家回家的路。七、八歲的時候，腳短，走一遭就覺得好遠好遠。現在走起來，倒是輕鬆自在，有時候還覺得怎麼這樣一下子就到了？然後懷疑以前那種「好遠好遠」的感覺是如何產生的哩！

但是，也就像是已經改建，從原本平房變成高樓大下的眷村一樣，以往的記憶就真的只存在腦海之中了。然後猛然驚覺原來時間過的好快，世事多變化。

我和我親愛的奶奶之間，有太多故事可以說，有太多往事可以回憶。可，那只是她的三十年，可是我的一輩子了呢。想到這裡，我就一直很好奇，那麼，我所不知道的那些她珍藏在她的記憶之中的，不知道還有多少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