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覺得在國外理髮是真正考驗英文的時刻。「請你幫我把兩側及後面的頭髮推高。上面剪短,但是不要太短。請打薄,然後我想要那種可以用髮膠或髮油抓出來凌亂但是刺刺的感覺。」不簡單吧!我每次進理髮院之前,都得要好好想一下,不然還真會說的非常不順口,而且還穿插過多的「umm」語助詞。

在國外理髮,也是滿傷腦筋的。因為我們東方人的髮質是偏直而且偏硬。國外的理髮師說真的還真不常接觸這樣的髮質。除了中國城裡面的師傅,大概其他髮廊的工作人員都很不習慣。因為歐洲人的髮質畢竟軟多了,剪起髮來不用太出力。也就是因為這種不習慣,所以有時候去歐洲人開的髮廊剪頭髮還真是一種實驗。一個不小心,可能得要被週遭同學和朋友嘲笑一陣子。

我在蘭開斯特的時候,多半是去Dan推薦的那家理髮廳。雖然剪的功夫只是普普,但是至少有保險不會被毀容。再之前一個人住倫敦LSE(倫敦政經學院)的宿舍的時候,我則是跑去在大英博物館附近的一家廉價理髮店。裡面的師傅似乎是來自印度還是巴基斯坦。也還OK。之後我還在舊金山Sunset的廣東理髮店也剪過頭髮。那自然手藝是純熟多了,只是服務也就沒有那麼親切了!我總覺得老闆娘有點看不起我爛爛的廣東話,然後想要快快了事,繼續招呼下一個客人似的。來到荷蘭之後,因為大約四個月才回去台灣一次,所以中間我會去本城的理髮廳剪一次頭髮。還好荷蘭人的英文也都還不錯,所以至少都沒有出大差錯過。碰到手藝比較好的理髮師,就一定要趕快把名字記起來。下一次才好打電話預約。英國和荷蘭的理髮廳都很類似,需要先預約時間(當然印巴師傅那間就不用了!),然後準時出現。要是晚了,就要重新預約。在蘭開斯特的時候,我有一次就是因為從學校到鎮上塞車,結果晚了十分鐘。然後小姐就跟我說,「對不起,要重新預約了!下一個空檔是四個小時之後,你要等嘛?」然後,我就只好在蘭開斯特小鎮上晃蕩了四個小時。去年在倫敦也是,去旅館隔壁的理髮廳剪頭髮,明明裡面沒有什麼人,但是小姐也是要我預約,然後排了個下午的時間。還好那是在Euston,反正去Soho晃一下再回來就好。要是在個Zone 2還是Zone 3以外的地方,那麼一天就浪費了。

至於我其他派駐荷蘭的同事們,有人很能撐,可以四個月不剪頭髮,等到回台灣才去理髮。六個月才回一次大陸的陸幹們則是乾脆去買了電動推子,然後每隔一陣子就會有一個「一休」在本公司修行。

上星期五,Joe跑來同我要理髮廳的預約電話。他說,他受不了頭髮的長度了,想要去剪頭髮。我問他,不是下下星期就回台北了嘛?乾脆撐個兩星期吧!反正又沒有要去跟誰相親!我開玩笑。他還是很執意。於是,我就臨時起了個主意:我跑去找我們公司的土耳其裔工程師Erdal,然後要他帶我們去剪頭髮。因為我曾聽他稱讚過他們土耳其那一區有一個理髮師,手藝不錯,而且又便宜。我說要去試一試已經一段時間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於是,Erdal就很熱心地說會幫我們搞定。因為那個理髮師只有星期天才營業,所以他星期天會打電話再和我約。

星期日這天,我一早上就洗好澡,然後準備等Erdal的電話一到,就來去找Joe一起出發理髮去。但是左等右等,就是沒有電話。我在猜想,也許Erdal忘記了;又或者,今天那個理髮師傅沒有空。我心想,反正下星期我就在台北了。我通常一到台北第一件事就是去理髮。所以沒差。Joe中午的時候還過來詢問。我說,我也還沒有接到電話。然後他也只好就悶悶地回去了。

大約快兩點鐘的時候,我突然聽到手機響了!Erdal打來的電話。五分鐘之後見面。這還真是不動作則已,一動作還真迅速!但是我到隔壁去叫Joe,卻發現這位先生已經找我樓上的樓友動手幫他理髮了!(你看,出國久了,回國要是失業還可以開個家庭理髮!)好吧!這下子,就只有我一個人去嚐鮮囉!

本城有一個社區叫做「安赫斯洛」(Angeslo),是土耳其人和回教徒比較多的地方。據說,就因為這樣,所以有人戲稱「安赫斯洛」為「安赫斯凱亞」(Angeskije,這是因為土耳其在荷蘭文中是叫做土爾凱亞,Turkije)。Erdal就是一個NBT(荷蘭出生的土耳其人)小孩,才二十歲,在我們公司當維修工程師。Erdal開車載我到Angeslo的土耳其中心,然後走進了一個房間,外面完全看不出來那是理髮院,一打開門,看見鏡子還有一桌子的理髮用具,這才相信這是個理髮的地方。

我想我走進去是相當突兀的。因為房間裡面從理髮師傅到正在理髮的客人,和其他坐在沙發上的客人全部都是土耳其人。講著一種我完全不懂的語言,土耳其語。然後,放著的音樂也是傳統土耳其的歌曲。Erdal跟我說,他很喜歡這種音樂。我則是跟他說,我只認識Tarkan(土耳其流行音樂的一哥吧!)而已。

理髮師傅似乎和那些客人之間彼此都很熟識,要不然,就是他們真的都很會哈拉(這我也絕不懷疑,因為地中海四周圍的國家的人基本上一天之內有八小時是用來哈拉的!)。所以就好像以前我外婆眷村裡的家庭理髮一樣,街坊鄰居都會四處串門子,整個理髮廳之中聊天此起彼落,彷彿是個社交場所。後來台北摩登髮廊之中就沒有這種味道了。我想他們都很客氣,所以我就是下一個理髮的人。

我一坐下,圍上理髮巾,Erdal跑來問我要不要喝飲料。我怕麻煩,因為兜著理髮巾很難伸手出來喝咖啡,所以我就婉謝他的好意。但是他一直堅持我應該要喝些什麼(我就是愛這種地中海式的熱情),於是要了杯土耳其茶。理髮師傅開始幫我剪頭髮,其實程序都大同小異,先用大推子推掉兩側和後面的頭髮,然後再改用小的推子和剪刀來修剪。最後剪刀再修剪頂上的頭髮。不過,理了一會兒,Erdal就帶著土耳其茶回來了。理髮師傅倒是馬上就幫我把兜著的理髮巾夾好,讓我的手可以活動。他示意要我去拿茶來喝,然後他自己也拿出香菸抽了起來。我們就這樣有了大約十分鐘的休息。我把糖加入滾燙的土耳其茶中,然後拿著小湯匙攪拌著,端起那個像個小小迷你壺的透明玻璃茶杯,喝著味道鮮美的土耳其茶。我轉頭問Erdal有沒有喝過中國茶,他搖搖頭,說他從來沒有機會。我於是邀請他明天上班休息時間來我房間喝茶。綠茶應該對他來說會很新鮮。

整個理髮的過程就是這樣非常地輕鬆。理髮師傅一面幫我剪著頭髮,一面繼續跟那些熟客聊天(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會土耳其語,實在沒有辦法插嘴。他們又不說英文。荷蘭文就免了吧!他們說的我八成聽不懂,我說的,他們也八九不離十地一定不知我在講什麼。),有時講到激動處,這個可愛的理髮師傅還會手舞足蹈地比起手勢來。我則是在一旁微笑看著,這大概就是很土耳其的感覺吧!

我剪完之後,理髮師問我滿不滿意。我當然是很滿意囉!因為他的手藝還真的不錯。而且還會拿出刮刀把髮後根和鬢角修整齊。這個在一般的荷蘭摩登髮廊之中是沒有的。Erdal替我翻譯給理髮師聽。我想,他很高興他完成了一件頗艱辛的任務吧!畢竟,我想他大概沒有剪過幾個頭髮髮質那麼不柔軟的東方人吧!

接下來是Erdal剪頭髮。不過一旁沙發上還是繼續有生動好戲上演。後來在回家的車上,Erdal才告訴我,原來大家一直在取笑旁邊一個染頭髮的中年男士。有人笑他,「又不是女人,幹嘛要染頭髮哩?」(可見土耳其還真是個父權社會呀!)然後,理髮師插話進來說,「所以我說我是專門幫女人做頭髮的美容師嘛!」他在八年前還真的是在土耳其從事女子髮型理容的師傅呢!Erdal說,這位理髮師傅是在來到荷蘭之後,才開始幫男士剪頭髮的!他們就是這樣一直在聊著天,然後談笑之間,也把我和Erdal的頭髮打理好了!

最奇妙的事情是在Erdal快要理好頭髮的時候,這個師傅到了一些酒精在一根棒子上面,然後點著了火,拿著棒子在Erdal耳朵前面燒了一下。我看著出奇,理髮師傅看我那樣,也來給我補兩下,在我兩個耳朵前面各燒了一下。我不知道那是要幹什麼用的,只覺得耳朵暖暖的。我在納悶兒,總不會是要來幫耳朵取暖吧!我看那師傅又回去Erdal旁,在他的鬢角旁邊也那麼晃了兩下。

後來我在車上詢問Erdal那到底是作什麼用的,Erdal才跟我解釋,原來土耳其人臉上和耳朵中都有很多毛。因為耳朵裡的毛沒辦法拿剪刀剪,所以就要用火燒。我這才明瞭,原來那是用來把太明顯的耳朵和臉頰上的毛給燒掉的呀!這還真是神奇呢!

平常在荷蘭摩登髮廊之中剪髮要16到18歐元之間,但是給土耳其師傅剪頭髮只需要5歐元。手藝比較好,氣氛也比較熱絡,而且又便宜,我想,以後要是需要在荷蘭剪頭髮,就多來捧捧土耳其師傅的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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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yan1974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