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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決定去台中看一些朋友,然後再到杉林溪住一星期。我們就坐著台汽客運下台中了。

我們在杉林溪的日子很舒適,完完全全把遠在塵囂中的台北,和在台北裡的一切拋諸腦後。沒有一絲絲的壓力,不用為了畢業後的日子和生計打算,也不用在台北忍受噪音和污染。我們到了鄉間來享受一個無拘無束的空間。

我們喜歡在晴陽初昇的清早,就起來向屋外那一片綠的世界走去。去看瀑布,享受水花濺身的樂趣,然後可以坐在溪邊,將鞋襪褪去,讓雙腳在那一流清澈中放鬆,恣意享受涼爽的感覺。

午後的時光,我們會走到瀑布的上端,叫做石井磯的地方,躺在大石頭上,張眼就會看到天空的一抹藍,和飄飄白雲;閤上眼則是自己無盡想像的空間。原來,讓思緒放縱的感覺是那樣的美好。

漸漸地,山嵐會隨著風從瀑布那兒漫過來,籠罩了這一整條溪,空氣是溼溼的,但絕沒有城市裡的沉重,彷彿你吸多了一口,便會整個人飄起來。我們仍不禁大口大口低呼吸這闊別許久的乾淨空氣…

T是喜歡山野的。就跟我一樣。我們常常這樣相視而笑,談著關於很久很久之後的夢想。雖然是久遠的未來,但在那一瞬,卻好像就是真的。真真實實的…我們常常在漫步山林實聊著心中對於世事的看法,然後就忘記了我們是在行路,不知不覺就到達了目的地。

有一晚在溪頭,我們在吃飽飯後,就走向了那一片林子。天色漸漸暗下去,在青年活動中心學生們宿營的晚會才華燈初上,我們看了一會兒,便走向已經是黑漆漆一片的大學池。那一晚的大學池靜極了,是我在去過這麼多次溪頭之後第一次看見閃在夜色中的池子。流水聲伴著蟲鳴,然後月光灑在池水上,映著點點的星光,任誰都會沉醉,望著池子驚嘆。

我們大聲地放歌,用那時台灣很風行的Cranberries唱腔來唱記憶裡每一首歌,無論是民謠,流行歌曲,還是很嚴肅的愛國歌曲,全部在我們的作弄之下,變得非常另類。說說,笑笑,唱唱,那一晚彷彿是那一個夏天最歡樂的記憶。從來沒有這麼放肆過,整個山林都不出聲的聽著我們唱,那一種感覺好棒…

在某一間書店裡,我們看過這樣一張卡片:
Whenever we got together,
The time just seems to fly...
And all the laughs and fun we share
Are the special reasons why...
And you gotta know,
It's fun being friends with you!

我們買了兩張,然後各自簽上名字,再很慎重地交給對方。真的是這樣,我們彼此看著對方大笑,跑去找了一個自動照相機,一同坐在裡面擺了八個快樂誇張的笑容,然後每人收藏四張相片。

有點瘋狂吧!因為我們的年少,我們的愉悅,於是漫漫的夏日被我們用心的笑聲攪得過的好快好快…S和C都覺得我們很瘋,每每看到我們的照片都用那種很羨慕又嫉妒的眼神看著我們…我和T都覺得很好玩,那一年的夏天終於不再被炎熱所綑綁,可以在沙灘上追逐,在曠野裡吶喊,在星夜裡放歌,在彼此相交的眼光中渡過一分一秒。

夏天走了。接著來的是C的出國。

C在我們給他辦的惜別會上很感慨地說,希望以後大家可以繼續聯絡。他急急忙忙地跟每一個人握手,敬酒,合影,要地址。說著要大家寫信給他,寄照片給他。他怕一個人在西雅圖悶的發慌,閒著無聊。他甚至許願說,希望每個月都有人去西雅圖玩,他說他會帶著他們去Space Needle、Mt。Rainier…S笑他發了瘋,不知去華盛頓大學是唸比較文學還是去唸觀光的,笑他說要是被抓到開地下旅行社會被遣送回台灣…

在宴會上,大家都笑瘋了…一點離別的氣氛都沒有。T很感慨地跟我說,可能大家都不覺得太平洋有多寬吧!所以一點分別的感覺都沒有…

送C去機場的那個下午,他在S的車上跟我們說,語帶哽咽地,叮囑我們要替他澆花、餵魚,不要隔一年再回來時,花都枯了,魚也不知在那天被S沖進馬桶。我們的心情就有點哀傷了。想到以後就是遠遠地分在一片海洋的兩邊,他起床時我們才要睡覺,我們起床了他卻要就寢。連打個電話都不方便,就是寫信也要半個月往來。

那一年的秋天,透著分別的感傷和淒涼的紅。雖然,天母還是一如往常地熱鬧。忠孝東路也從沒有停下一分鐘在繁忙裡喘口氣。

T接到了澳洲來的家書,要他收拾一下就去澳洲同他的父母弟妹們會合。

於是,我們又準備幫T辦一個小型的歡送會。

T婉拒了。說只想跟我和S去台北近郊走一走,也算是在告別之前再看一眼這個美麗的城市。

我們在7-11買了香檳,然後帶著一些零食上陽明山。去文化大學看夜景。

夜未央的台北彷彿才華燈初上,那一條中山北路上的車流就如同一條移動的光帶,竄動。整個台北城在夜裡比白天更燦美,但是對於做在山邊上的T、S和我,那種美就好像只那麼存在於一瞬。後來再去看夜景時,不過換了時間,和身邊的伙伴,心中卻沒有那一夜的感動,覺得台北是台北,夜景是夜景,而我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

T很感性地啜了一口酒。「今夜我會唱一首歌…」
「A Night To Remember!」我和S竟然異口同聲地說。
三人苦笑。

我們把手搭在彼此的肩上,然後隨著節拍搖擺。沒有人知道下一次再一起看夜景,再一起這樣搖擺是什麼時候,更別說想像那樣的景況了…

一種很愁悵的感覺。儘管輕快的歌也變得沉重。眼中的台北變得有點晶瑩,原來眼框中泛著淚光…

好美…朦朦朧朧…天上的月兒也泛出一輪月暈…

迷濛是今夜的情感。

T說人生就像一塊織錦一樣,把悲歡離合都用金針銀線一絲一絲織在一起,把你的記憶,你的時光,你的心情都忠實地繫在一起。你每一次撫摸它的時候,都能感覺到那些絲線的柔嫩…

的確。

T走了之後,我也覺得該振作了。春末的鬱悶已經被T在夏日徹底洗去。於是,我找了一間補習班開始補GRE,順便當家教打工。辭去了朋友Pub的工作,雖然偶爾還是會走去看一看,逛一逛,再去白吃白喝一頓。

和T只靠著幾張信紙在連絡,有時過節會call一個電話去聊一聊,但是沒能好好聊,至少,不像那些天天見面的日子。

C也會寫信來,說他在華盛頓快樂的日子,還寄了幾張讓我和S深深嫉妒的照片,有那種很明亮的陽光,湖光山色的。

聖誕節的時候,T也寄了一張在海灘跟耶誕老公公的合照,十足的南國風味。大家都還是彼此連絡,但是大家也都感覺得到時間的洪流在我們之間飄盪,我們很用心的寫著信,通著電話,才不致被沖散,飄遠…

新年的時候,我拖著S去日本玩。在那邊玩了三星期。足跡踏過東京,名古屋,京都,大阪和姬路。可是我還是覺得,不如在杉林溪同T在一起的一星期。

過了一些時候,四月的時候,去當兵的Z來了一封信,說他在軍中一切都好。很閒,只是法文都忘記了…他問我西班牙文還記得幾句…我很惶恐地逃避了這個問題…有時走在母校的椰林大道上還會看到J,但是很愧疚,沒有好好唸過一天西班牙文。

T曾經在Pub裡用西班牙文對我作過一番自我介紹:
「我的西班牙文名字叫做托馬斯。我今年大學畢業,第一次來到這裡,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用西班牙文回過一段:
「我是安德列。我也是今年大學畢業。我在這裡打工,很歡迎你來到這裡,很高興認識你…」

我們曾經交換了第一個眼神。我很懷念那一霎,好像之後的種種都是由那一霎而起…

但是,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好好唸過一天西班牙文…

十幾小時的飛行終於要結束了。窗外已經又是一片美麗的夏日午後的風景。透過窗戶,可以看見陸地上小小的車子,房子。小文倚過來,看向窗外,很驚奇地跟他媽媽說,窗外的車啊,屋子啊,都好像小火柴盒一樣。

飛機在空中轉了個彎。

So does my life…

我們降落之後,小文就忍不住地解開了安全帶扣,站起來把臉貼緊了靠在窗上看著外面地勤人員。不一樣的是他們不在只是黑頭髮,黃皮膚的人,而是什麼樣的頭髮和皮膚顏色都有。

「看!美國到了!好多外國人…」小文轉過頭來跟我說。

「呵呵,小文,你弄錯了,我們才是外國人哩!」我跟婦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微笑。但是心裡其實有點鄉愁。隨即我又驅散了那一陣心情。

婦人招呼我跟小文合照一張像。小文和我交換了彼此的住址,還伸出手指打勾勾。小文的笑容很熟悉,如同夏日的陽光。

我走出了海關,等候多時的C向我揮手。一見面就是一個美國式的擁抱!彷彿我們有許久沒有見面了,而事實上我們三星期前才在台北分手。

一路上,C跟我說著西雅圖的種種,僅管在他回國省友時我早就聽過一次,但是他還是濤濤不絕地說了一遍。我沒顧著他說的話,只是很機械地嗯嗯啊啊應付。我開始看這一片窗外的世界,跟台北完全不一樣,有交錯的高速公路,也有聳立的商業大樓,但是也有倚著湖濱的小屋,和一片大湖。湖上還有遊艇來來往往哩! 有點鄉村的都市!

到了C在大學北邊租的宿舍,我就躺在床上狠狠睡了一覺。我再醒來的時候,才是清晨五點。天還濛濛的一片,地上溼漉漉的,看來昨夜下了一陣雨。隔壁兄弟會的人有人已經起來慢跑了,這一條林蔭大道上的空氣很清新,太陽被樹葉篩下了一地的金黃。我坐在門前的階梯上。

很美的一幅圖畫。很漂亮的一場景。突然覺得好幸福,有幸可以在這裡住上一陣。也許不只一陣…

我笑了。笑的很燦爛,如同T曾經的笑容。心裡滿是喜悅。從昨天到今天,我看清了以往和現在,找到了目標,可以伸開手臂去擁抱每一個屬於我的未來。要謝謝那一個夏天,和那個夏天裡陪我一起渡過的人…

我,微笑,西雅圖。
希望,和夢想。
而今天,陽光燦爛…

(後記)

想寫這一篇故事很久了。從溪頭回來後就一直想寫。終於,在夏天之後,初秋的九月一日開始動筆。其實說動筆並不正確,除了大綱是用手在報表紙背面塗塗寫寫的之外,內容都是坐在電腦前一個字一個字鍵出來。也許真的是電腦玩太多,所以連提筆都寫不順。

這個夏天很令人難忘。我認識了許多人,也碰見了許多事。最深刻的印象是從六月底一個好朋友去當兵開始,接連著是好多人都去當兵,好多人都出國去留學。在這些之間,又聽聞有人相識,有人相戀,有人分手,有人突然失去了蹤影。就如同一段精彩的人生,今年夏天,我同你們經歷了這些。

回想起來是一種滿甜蜜的感覺。雖然這個夏天除了歡笑愉悅之外,也有悲傷哀痛,但是經歷過一切之後,會有一種驕傲的感覺,可以很大聲地說,I've been all though these。也許是一種人生的體驗吧!

寫這一篇時,一直在聽一首歌,You've Got A Friend。喜歡Carole King的歌聲,喜歡簡單的節奏,可以琅琅上口的歌調,喜歡她的鋼琴和James Taylor的吉他。一直很想唱一次這首歌給我的朋友們,但是苦無機會…所以,把它寫在下面:

When you're down and troubled
And you need some loving care
And nothing, nothing is going right
Close your eyes and think of me
And soon I will be there
To brighten up your darkest night

You just call out my name
And you know wherever I am
I'll come running to see you again
Winter, spring, summer or fall
All you have to do is call
And I'll be there
You've Got A Friend

If the sky above you
Grows dark and full of clouds
And that old north wind begins to blow
Keep your head together
And call my name out loud
Soon you'll hear me knocking at your door

You just call out my name
And you know wherever I am
I'll come running to see you again
Winter, spring, summer or fall
All you have to do is call
And I'll be there, yes, I will

Ain't it good to know that you've got a friend
When people can be so cold
They'll hurt you,and desert you
And take your soul if you let them
Oh,but don't you let them

You just call out my name
And you know wherever I am
I'll come running to see you again
Winter, spring, summer or fall
All you have to do is call
And I'll be there
You've Got A Friend


給這個夏天的回憶,和回憶中的你們,及我們一起做過的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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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yan1974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