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關於夏天的故事
我是有必要好好介紹一下這一篇小說的。因為，這大概是我從開始在網路上寫文章、貼文章（第一篇：中山北路的陽光，一九九五年一月七日）以來，在早先那些放在BBS之上的文章之中，我自己最喜歡的一篇。寫在一九九五年的九月一日到八日之間。是我送給我自己二十一歲的生日禮物。
這一篇的內容是關於旅行、飛行、留學還有愛情的故事。這大概可以算是我在大學的時候最嚮往的夢。寫作的時間是在一九九五年，但是故事場景的設計則是擺在一九九六年。雖然現在十幾年過去，看起來怎樣都是在「以前」，但是在那個寫作的當下，可是還在等待發生的「未來」。那個時候，我很多的文章都是這樣設計的！也許，就是一種對於未來的期望吧！現在看來，那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過去式了，但是關於這些夢境裡面的一些想望，還是一樣深刻。
故事是關於一個即將出國去唸書的大學畢業生以及他在離開家鄉之前，對於一個夏天裡面精彩的回憶。他的目的地是西雅圖的華盛頓大學。那是我所拜訪過的幾家美國大學之中，最讓我喜歡的！一度，我也是以去華盛頓大學留學為目標的！雖然，最後我反而是轉了另一個方向，去了英國。他從台北出發，搭著飛機航向未來，但是卻又一路上思思念念，想念著以往美好的種種。這種情緒，其實後來我每每在飛機上都會體驗一次。
過了十一年，再來看這一篇文章，其實很有趣。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在寫C的時候，向某個好友借來了一些印象作為範本。這個好朋友現在還是我死黨中的死黨。雖然打從心底說，我不知道那個T是誰，但是今天我在同好朋友聊天的時候，突然突發奇想，也許，十一年之後可以來看看如果T和「夏天的故事」的主角A又再度相遇了的話，會是怎樣一個光景！？
我打從心底喜歡這個鬼主意，但是，我不知道十一年過去，我還有沒有這種文筆好好寫下去。所以，先回顧一下舊的故事，然後，讓我想想這十一年後，要怎樣發展才好吧！（也歡迎觀眾熱情建議，什麼鬼靈精怪的主意都好喔！）
以前有另外一個朋友說，我的故事裡的故事性其實不強，好像是看著在雲霧裡的水彩畫一樣。很清淡的感覺。但是，我想，其實我也就是這樣子的人，清淡爽朗，這樣也才讓我感覺自在吧！
如果你們讀到了，喜歡，我會很高興。夏天的故事，一直繼續。
（原版：二○○一年四月十日，Lancaster）
（增補：二○○六年九月一日，Emmen）
夏天的故事
終於要離開這個城市了。這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今天，台北的天氣還是一如往常，熱的發慌。夏天的台北仍舊如過去二十多個夏天一樣，炙熱。溫度早在一清早就已經跳上了二十八度。二十八度，那在十多年前的記憶裡，正是家裡大人會應允小孩子要求而打開冷氣的日子；而現在，要是依著以前那個標準，難怪台北電力不足。
其實我是希望今天下午來一陣午後雷陣雨，沖走一些惱人的炎熱，也讓那些被熱的沸騰的愁緒冷卻一下…終究，太陽高高掛在天的一方，好像慶祝這個出國留學的日子。
我跨上Ｓ的車子。朝著機場的方向行去，Ｓ問我要不要再繞一圈台北，看看這個將被擺在記憶裡溫存的城市。我點點頭，然後他就帶著我行了一圈台北，看看以前的高中，不朽的紅樓，和那條長長的椰林大道。在今天這樣蔚藍的天空下，每一絲被挑起的記憶，都再按著他們個別原本歸屬的地方，翻新了一次。好燦爛的陽光，在車子行上高速公路時，我們向台北的大地標，圓山飯店，揮一揮手作別。 很瀟灑的樣子。
去年，一九九五年，我們也作過同樣的事。只是那時的圓山飯店因為燒了一場大火，那原本金碧輝煌的琉璃瓦屋頂變成只空空的骨架。那時車上有三個人。Ｓ、Ｃ，和我。我們是要送Ｃ出國去，相同的目的地：中正機場。還是Ｓ開著車。Ｓ、Ｃ，和我是很要好的三個朋友。Ｃ是我外文系的學長。Ｓ則是Ｃ高中的好同學。我們三個在大學的時候，住在同一間宿舍。我們三個常常就在傍晚坐在醉月湖畔看著漸落的夕陽，雖然那個湖是愈來愈醜了，但是你在大學歲月快要告終時，總會開始眷戀在這個校園的點點滴滴。這是Ｃ跟我說的，在他最後一次同我們坐在湖畔時說的…
「怎麼好像每年都在做這樣的事？」
「什麼樣的事？」我突然聽見Ｓ這樣問著我，把思緒拉回來後，隨口回了一句。
「是啊！去年是送Ｃ，今年送你，明年又不知要送誰哩！」
「送自己吧！我看你也收拾一下，來西雅圖跟我們混好了！呵呵…」我這樣笑著回答Ｓ。他轉過頭來對我微微一笑，又專心開車了。
Ｓ畢業兩年了。管理學院的高材生，唸完了大學，又繼續再唸研究所。今年剛剛拿到碩士。Ｃ跟他比就差多了。大學唸了五年，因為有一科共同科目跟他過不去，拖著他多唸了一年。不過好歹他還混去了華盛頓大學唸比較文學。而我哩？我也是要去那一家大學唸比較文學。又去當Ｃ的學弟了。這樣也好，彼此有個照應。我心裡微笑著。看著車窗外飛逝閃過眼簾的風景，突然很歡欣地想要迎接一個新的旅程，一個新的生活。這條高速公路終於變親切了，不再令人懼怕，想到世事如同窗外風景飛逝的可怖。雖然世事仍是變化的飛快，但是，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再行在這條公路上了，什麼懼怕也轉為溫馨的回憶。也許是沙粒終於在蚌中變成了珍珠吧！
中正機場到了…那個高高的塔台佇立在眼前，來往的飛機穿梭在停機坪上。我本想請Ｓ送到門口就好了，他執意要停下車來，送我入關。我們在泊好車後，拖著一些行李，走進了出境大廳。我們來的恰是時候，這一班機剛剛才開了櫃台check-in。一切辦妥之後，我們步上二樓。
「很難想像每年都在送人…」Ｓ很感慨地說…
本來夏天就是在離別嘛…從鳳凰花開的六月開始的一季早就註定了分離的戲碼。在你的學長姐畢業時，你跟他們告別。當你畢業時，你的學弟妹們同你去年作過的事一樣再跟你說一次再見。然後哩？也許是一陣很久的不見，在重逢時不勝唏噓；也許，就此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反正很難想像你會在何時碰見那些你曾熟識的朋友，抑或，曾熟識的自己。
我很想如徐志摩般地揮揮衣袖瀟灑作別。但是還是忍不住在檢查護照的櫃台後的長廊再回頭看看另一端的Ｓ。Ｓ很高興地揮揮手，作了一個再見的手勢，但是，站在這端的我卻莫名奇妙的想起Ｔ，一個在一年前，我在這裡送走的朋友。
一九九五年夏天…
一九九五年的夏天。一九九五年的夏天，為什麼會想起Ｔ和一九九五年的夏天呢？
那一年的六月，我從大學畢業。早在三四月同學們忙著考研究所，忙著準備出國時，我就已經感覺到那種惶恐了。一種失落的惶恐，一種當你要離開一個熟悉了四年的地方而踏入一個他們說是龍蛇雜處的社會時的惶恐。面對那一種惶恐，我作了什麼？什麼都沒作…只是逃避。每天拎著空空的書包跑去教室等教授點名，然後翹課去坐在椰林大道上望著不知名的遠方；不然就是跑去同學的寢室睡一覺；再不然，就是去電影院報到，看著一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看的片子。
春天就這樣過了。接著來到的是鳳凰花開的六月。夏天。
那一個夏天，我第一次見到Ｔ。
是在Ｚ上法文課教室外的走廊上。一個晴朗炎熱的夏天早晨，就像今天早上一樣，天空藍藍的，沒有一片雲。
那天，我跟Ｚ約去看電影。早不記得是什麼片了…大概是去看【野戀】吧！一部Ｚ聽的懂，我卻要看字幕才知道那些主角們在嘰嘰喳喳些什麼的法國片。Ｚ早上有法文課，所以我在他下課時去等他。我早到了，整個語言中心的走廊都還靜靜的連一個腳步聲都會引起回音。學生們都在教室裡上課。我走到Ｚ上課的教室外等著。一瞥眼，看見隔壁教室是在上西班牙文，老師就是教了我兩年西班牙文的Ｊ。他看見我，對我笑一笑。我很尷尬地回了一個笑容，我知道我兩年的西文課都在打混…
下課鐘響了，Ｔ就是從西班牙文課的教室裡走出來。跟我交換了一個眼光。那時第一眼的印象，就是他很燦爛的笑容，明亮的眼眸。那種跟屋外的夏日豔陽相得益彰的神態。我好像有一點陷在那種非常夏日的笑容中。
「喔！」Ｚ的書重重敲了我腦袋瓜一下。
「很痛耶！」我轉過頭來瞪著嘻皮笑臉的Ｚ。
「看什麼看呆啦？」Ｚ用那種很狡猾的口吻問著我。
「沒有啦！」我一口回了。
然後Ｚ就開始罵我三八，大熱天穿了一身黑來語文中心丟人現眼。我笑一笑，強辯說反正要看就給人去看，穿衣服本來就是給人看的…
心裡還是在想剛剛那個燦似夏花的笑容。
那一個六月，我就是這樣在看電影、睡覺、逛街、打混中混過去了。終於有朋友看不過去了。叫我沒事的話去他的Pub幫忙一下好了。我也就順口答應了。其實我也不缺錢，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帶著享受夜生活的心情去上班了。現在想起來，還感到有點對不起那個朋友，我其實也沒在那幫什麼忙，儘喝了他免費的酒。然後跟人聊天，倒是像是去玩的：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我想是因為我跟他太熟了，不然早就被開除了。
說來有點運氣，第二次碰見Ｔ就是在那間Pub。
那天我一如往常，穿了黑色的Ｔ恤，黑色的Armani jean。擦著我喜愛的CK Escape，騎著我那部紅色的FZR去朋友的Pub報到。起先我只是坐在吧檯旁邊跟酒保聊天，然後喝著Blue Hawaii。後來朋友來到我面前，指著坐在角落的一個人說，「公關大少爺，去跟那個人聊一聊吧！真是的，儘來我這兒喝免錢的酒！」朋友一說，我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拿了兩罐可樂，走向那一桌。
猛一然才發現，那人就是Ｔ。他還是很陽光地笑著。穿著白色Ｔ恤，和藍色的Levi's jean。我坐了下來，跟他聊起來。
「等朋友嗎？」
「嗯。」
「第一次來嗎？」
「嗯。」
他就是這樣回答我的問題。有一點無趣。然後，我從這些嗯嗯啊啊中，就知道他是在這裡等朋友，但是朋友又一直沒有來。突然，他冒出一句話：
「我好像在哪裡看過你耶…」
「呵呵。我笑著說，嗯。」
然後我們兩個一同放聲大笑…
再來的對話就有趣多了，至少不再只是一些口字旁的狀聲詞用法示例。Ｔ也是今年畢業，還跟我是同一間學校。不過聽到Ｔ未來的計劃之後，我不禁汗顏。同樣是大學畢業生，他顯得有計劃多了，不像我還在混日子…Ｔ給我的感覺很獨立，也難怪，他爸媽早早就去澳洲坐移民監，只留他一個人在台灣。他的弟弟、妹妹都在澳洲了。Ｔ未來是要作資訊工程的事，所以他現在也正在準備一些關於留學的資訊，是要去美國還是在澳洲繼續唸一個學位。反過來看看那時的我，我現在都很懷疑，要是沒有碰見Ｔ的話，大概還在台北市的街頭晃來晃去吧！
這是我和Ｔ的懈逅，也是那一個暑假有意義的開端。
過了機場的檢查關，來到了候機室。離登機的時間還早的很，但是我不是那種喜歡逛免稅商店的人。免稅商店裡沒有我要買的東西。以前Ｃ總是笑著說我總是喜歡買CD，不然就是買衣服。今年夏天他回台北時，看著我滿箱滿櫃的衣服，他就用那種等著看好戲的表情跟我說，我看你怎麼運去美國！後來，還是託他帶了一些先走，然後再寄運了一些，不然今天恐怕要被航空公司狠狠敲一筆過重的載運費了…
決定去喝一杯咖啡。
我和Ｔ都是喜歡喝咖啡的人。所以常常我們相約一起出去喝咖啡，然後逛一逛街。我們最常去天母誠品。然後看一看書，去HäagenDaz吃冰淇淋，坐在那店裡閒聊。午後雨停初晴的天母最美。透過仍凝著雨滴的落地窗看出去，溼漉漉的街道透露出來一種清新的感覺。彷彿一場雨都把原本凝重的夏日悶塞都沖去了，洗淨了。
Ｔ愛書的程度遠遠超過我這個唸文學的人。他可以在書店銷磨一天，看各類的書。他喜歡跟我說Tennyson，然後突然背出一段詩句，讓我這個唸文學的人汗顏，用很無辜的眼神望著他燦爛的笑容。在Ｔ之前，實在不能跟他比什麼，他是四年的書卷，然後在任何一方面都比他看起來的樣子成熟許多。我就好像比他會玩、會混，除了這兩點，實在沒有什麼能夠超越他的了。
所以Ｃ喜歡笑我說，看看人家Ｔ，再看看你自己，你的學士拿得惶恐不惶恐？我笑的很無奈。Ｔ每次聽見Ｃ這樣說，他就會微微一笑，然後說，我只是有興趣而已。Ｃ就會開始跟我鬥嘴，細節我不記得了，只記得大家最後是笑倒在一起。配上雨後出晴的天空，倒是一幅很美麗的回憶。
啜一口溫醇的咖啡。
我和Ｔ喝咖啡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不加奶精。Ｔ嗜喝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他說加了奶精會讓他想睡覺，他喜歡咖啡原來苦澀的味道，很蒼桑的感覺，像是漂泊在異地的遊子。他問我為什麼不加奶精？我就拿出那個不知是從誰那邊聽來的說法，也不知真的假的，說：「喝多了奶精會跟吃多了味精一樣變成禿頭。」說的時候，我自己都笑了出來。
我和Ｔ常常都是這樣，開著玩笑，然後就一直瘋瘋顛顛地笑著。走在路上、坐在餐飲店裡、在家裡，都是這樣笑聲不斷…
那一年的夏天就是這樣笑聲連連地歡愉，一掃初春惶恐的情緒。事實上，Ｔ健康的生活態度也帶給我一些影響。好像從那以後，我就很少有不好的心情，總是記著他說過的一句話：絕對不讓明天的太陽看見今天煩悶的我。
真的，Ｔ每天早晨都是很愉快的起床，然後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吸一大口新鮮的空氣，然後微笑地度過一天。所以他是像陽光一樣的燦爛…
我還是三五時翹班地對待朋友Pub的工作。朋友也真的不說話，大概他本來就沒有把我當正式員工算吧！
我最喜歡跟Ｔ在傍晚到超市去買晚上想吃的東西，回家煮晚飯。廚藝也許是我另一個比Ｔ行的地方。常常一頓飯折騰了我們兩三小時在採買和準備，但是每一次坐上餐桌旁，就會很感動地津津有味地吃著兩個人合手作出來的晚餐。剛開始的時候，還會有鹹淡沒調好的場面，那種吃了一口，面有難色的樣子。但是一個夏天過去，我們都覺得可以去開餐館了。Ｔ總是說，要是以後在國外失業了，還可以開個中國餐館。
那一個夏天過的實在是很精彩，笑聲和溫暖的心情。
終於到了登機的時候了。我提著手提行李，經過彎曲的登機道，然後走進機艙。找到了我的位置，我在check-in時特別要求的窗邊。我喜歡坐靠窗的位子，可以在起飛時看著遠離的家鄉，也可以在雲間飛行時看著雲，然後做自己的冥想。不用像坐在靠走道的位子，會被來來去去的服務員、旅客干擾。
走近我的位置時，看見有一個小孩子在我的位置上望向窗外，很興奮地看著機外的地勤人員開著車來來去去。隔壁是一位年約三十幾的女士，想必是小孩的母親。
「小文，過來坐好！那是大哥哥的位子。」那位女士對小孩說。
「沒關係，我坐旁邊好了。」
「不不不。」女士微笑地回我話。那小孩也很聽話的坐回他中間的位子。我走進坐位，然後望向窗外即將被夜幕籠罩的土地。小孩很好奇地問我從哪裡來，要去哪裡，為什麼可以坐在窗戶邊邊。我笑著回答他的所有問題。十歲的小孩都是這樣的，總是喜歡問東問西…
飛機起飛後，空服員照例地服務一些餐飲，然後兜售一下煙酒。這一趟飛行在晚間從台北起飛，要一直向東飛，越過國際換日線，然後在下午到達西雅圖。所以，機外的天空會愈飛愈亮。
吃過飯之後，小文的母親顯得很疲憊，所以就睡著了。而小文則是像個精力個精力過剩的小孩，在玩弄耳機。
「小文，你不先休息一下嗎？」我這樣問他。
「不了。大哥哥，我精神好的很。」然後他又繼續在撥弄他的耳機，在僅有的幾個頻道之間轉來轉去。
「你不先休息一下，等下到了西雅圖是下午喔，你要怎麼玩哩？到時會沒有精神喔！」
「才不會哩！」他很有自信的說，「我才不會沒有精神哩！我在飛機上從來不睡覺的。」
我在飛機上也是從來不睡覺的。自從很久以前第一次坐上飛機同母親去泰國玩，之後在飛機上就沒有睡過。不知怎的，也許是每次看到窗外一片藍天或是黑漆漆的夜色，就突然有一陣思緒一股腦兒地浮現在心頭，然後就會若有所思地望著整個安靜的機艙好久好久。
空服員將機艙的燈關掉了，只留下暗暗的小燈。窗上的簾幕也被拉下來，旅客都閤上眼休息，不休息的就看著在機艙上映的電影。是一部我沒啥興趣的動作片。於是，我拿出我的CD隨身聽，那一片Carole King的Tapestry。準備聽聽音樂，寫寫心情。
隔壁的小文還是在玩那些個頻道，而他的母親則已熟睡。小文看到我拿出來的CD，就顯得很興奮。也許是因為好奇吧！不然就是那幾個頻道他已經轉膩了，他向我借歌詞去看一看。
「看的懂嗎？」我故意這樣問，十歲的小孩不可能看懂一本滿是英文的小冊子。
「懂！」他說。這倒嚇了我一跳。
「真的？都懂啊？」
「只懂幾個字啦…像I、so、far、away、home、again、beautiful、friend，還有這一句：『Will you love me tomorrow！』」
「呵呵…」我笑著，原來他的懂是懂單字啊…「那『will you love me tomorrow』是什麼意思哩？」
「你明天會愛我嗎？對不對？」他很有自信的說。
「嗯。」我點點頭，把CD隨身聽的耳機套在他頭上。「那獎品就是請你聽一次這首歌囉！」
Tapestry一直是我鍾愛的專輯。僅管是二十五年前的老歌。我喜歡一個人晚上放著聽，然後漸漸入睡。Tapestry的封面一直給人一種陽光煦煦的印象：Carole King坐在窗台上，手上執著一塊織布，陽光從窗外射進來，映著她臉上的笑容，和坐在她前面的小貓咪，整個屋子透露出一些曙光，很溫馨的感覺。專輯裡的歌更棒了。適合你各式各樣的心情。僅僅用鋼琴、吉他等簡單的樂器和Carole King滄桑的嗓子就可以緊緊扣住你的心悸和思緒。
我轉過頭來問小文他們是準備去哪裡玩。他說，媽媽和小阿姨要帶他從西雅圖一直玩到舊金山、洛杉磯。然後還要去優勝美地和迪斯奈樂園。他跟我說，他去過東京的迪斯奈，這一次是要去洛杉磯的。他要玩很多次很多次的太空山，和史百力士山。還要去玩新的魔宮傳奇。
「那大哥哥你有沒有去過哩？你這次又是要去哪裡玩哩？」
「我啊？我有去過迪斯奈啊！東京的也去過，洛杉磯的也去過。只是這次我不是要去玩，是要去唸書囉！」
「去迪斯奈唸書啊？」
「不是啦！是要去西雅圖的一間大學唸書。」我摸摸他的頭，好可愛的小男孩！
當然，我也是想去玩樂一番的。誰不喜歡玩樂呢？又想起Ｔ了。Ｔ就不是那種會玩的。雖然他也很喜歡玩。應著我的要求，那一年夏天，我們倒是常常晚上跑到北海岸去兜風，然後開車到基隆去吃廟口的小吃。再不然就是去淡水看夕陽，再吃吃海產。有一次瘋起來早上四點鐘在Pub打烊之後，開車去鼻頭角看日出。當然，日出沒有看到，因為要過了福隆才看的到吧！但是那種坐在海案邊聽浪濤拍岸聲以及看著海面漸漸亮起來的感覺是很棒的！
那一年夏天最難以忘懷的日子是跟Ｔ去杉林溪的那一星期。
(...to be continued)
我是有必要好好介紹一下這一篇小說的。因為，這大概是我從開始在網路上寫文章、貼文章（第一篇：中山北路的陽光，一九九五年一月七日）以來，在早先那些放在BBS之上的文章之中，我自己最喜歡的一篇。寫在一九九五年的九月一日到八日之間。是我送給我自己二十一歲的生日禮物。
這一篇的內容是關於旅行、飛行、留學還有愛情的故事。這大概可以算是我在大學的時候最嚮往的夢。寫作的時間是在一九九五年，但是故事場景的設計則是擺在一九九六年。雖然現在十幾年過去，看起來怎樣都是在「以前」，但是在那個寫作的當下，可是還在等待發生的「未來」。那個時候，我很多的文章都是這樣設計的！也許，就是一種對於未來的期望吧！現在看來，那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過去式了，但是關於這些夢境裡面的一些想望，還是一樣深刻。
故事是關於一個即將出國去唸書的大學畢業生以及他在離開家鄉之前，對於一個夏天裡面精彩的回憶。他的目的地是西雅圖的華盛頓大學。那是我所拜訪過的幾家美國大學之中，最讓我喜歡的！一度，我也是以去華盛頓大學留學為目標的！雖然，最後我反而是轉了另一個方向，去了英國。他從台北出發，搭著飛機航向未來，但是卻又一路上思思念念，想念著以往美好的種種。這種情緒，其實後來我每每在飛機上都會體驗一次。
過了十一年，再來看這一篇文章，其實很有趣。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在寫C的時候，向某個好友借來了一些印象作為範本。這個好朋友現在還是我死黨中的死黨。雖然打從心底說，我不知道那個T是誰，但是今天我在同好朋友聊天的時候，突然突發奇想，也許，十一年之後可以來看看如果T和「夏天的故事」的主角A又再度相遇了的話，會是怎樣一個光景！？
我打從心底喜歡這個鬼主意，但是，我不知道十一年過去，我還有沒有這種文筆好好寫下去。所以，先回顧一下舊的故事，然後，讓我想想這十一年後，要怎樣發展才好吧！（也歡迎觀眾熱情建議，什麼鬼靈精怪的主意都好喔！）
以前有另外一個朋友說，我的故事裡的故事性其實不強，好像是看著在雲霧裡的水彩畫一樣。很清淡的感覺。但是，我想，其實我也就是這樣子的人，清淡爽朗，這樣也才讓我感覺自在吧！
如果你們讀到了，喜歡，我會很高興。夏天的故事，一直繼續。
（原版：二○○一年四月十日，Lancaster）
（增補：二○○六年九月一日，Emmen）
夏天的故事
終於要離開這個城市了。這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今天，台北的天氣還是一如往常，熱的發慌。夏天的台北仍舊如過去二十多個夏天一樣，炙熱。溫度早在一清早就已經跳上了二十八度。二十八度，那在十多年前的記憶裡，正是家裡大人會應允小孩子要求而打開冷氣的日子；而現在，要是依著以前那個標準，難怪台北電力不足。
其實我是希望今天下午來一陣午後雷陣雨，沖走一些惱人的炎熱，也讓那些被熱的沸騰的愁緒冷卻一下…終究，太陽高高掛在天的一方，好像慶祝這個出國留學的日子。
我跨上Ｓ的車子。朝著機場的方向行去，Ｓ問我要不要再繞一圈台北，看看這個將被擺在記憶裡溫存的城市。我點點頭，然後他就帶著我行了一圈台北，看看以前的高中，不朽的紅樓，和那條長長的椰林大道。在今天這樣蔚藍的天空下，每一絲被挑起的記憶，都再按著他們個別原本歸屬的地方，翻新了一次。好燦爛的陽光，在車子行上高速公路時，我們向台北的大地標，圓山飯店，揮一揮手作別。 很瀟灑的樣子。
去年，一九九五年，我們也作過同樣的事。只是那時的圓山飯店因為燒了一場大火，那原本金碧輝煌的琉璃瓦屋頂變成只空空的骨架。那時車上有三個人。Ｓ、Ｃ，和我。我們是要送Ｃ出國去，相同的目的地：中正機場。還是Ｓ開著車。Ｓ、Ｃ，和我是很要好的三個朋友。Ｃ是我外文系的學長。Ｓ則是Ｃ高中的好同學。我們三個在大學的時候，住在同一間宿舍。我們三個常常就在傍晚坐在醉月湖畔看著漸落的夕陽，雖然那個湖是愈來愈醜了，但是你在大學歲月快要告終時，總會開始眷戀在這個校園的點點滴滴。這是Ｃ跟我說的，在他最後一次同我們坐在湖畔時說的…
「怎麼好像每年都在做這樣的事？」
「什麼樣的事？」我突然聽見Ｓ這樣問著我，把思緒拉回來後，隨口回了一句。
「是啊！去年是送Ｃ，今年送你，明年又不知要送誰哩！」
「送自己吧！我看你也收拾一下，來西雅圖跟我們混好了！呵呵…」我這樣笑著回答Ｓ。他轉過頭來對我微微一笑，又專心開車了。
Ｓ畢業兩年了。管理學院的高材生，唸完了大學，又繼續再唸研究所。今年剛剛拿到碩士。Ｃ跟他比就差多了。大學唸了五年，因為有一科共同科目跟他過不去，拖著他多唸了一年。不過好歹他還混去了華盛頓大學唸比較文學。而我哩？我也是要去那一家大學唸比較文學。又去當Ｃ的學弟了。這樣也好，彼此有個照應。我心裡微笑著。看著車窗外飛逝閃過眼簾的風景，突然很歡欣地想要迎接一個新的旅程，一個新的生活。這條高速公路終於變親切了，不再令人懼怕，想到世事如同窗外風景飛逝的可怖。雖然世事仍是變化的飛快，但是，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再行在這條公路上了，什麼懼怕也轉為溫馨的回憶。也許是沙粒終於在蚌中變成了珍珠吧！
中正機場到了…那個高高的塔台佇立在眼前，來往的飛機穿梭在停機坪上。我本想請Ｓ送到門口就好了，他執意要停下車來，送我入關。我們在泊好車後，拖著一些行李，走進了出境大廳。我們來的恰是時候，這一班機剛剛才開了櫃台check-in。一切辦妥之後，我們步上二樓。
「很難想像每年都在送人…」Ｓ很感慨地說…
本來夏天就是在離別嘛…從鳳凰花開的六月開始的一季早就註定了分離的戲碼。在你的學長姐畢業時，你跟他們告別。當你畢業時，你的學弟妹們同你去年作過的事一樣再跟你說一次再見。然後哩？也許是一陣很久的不見，在重逢時不勝唏噓；也許，就此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反正很難想像你會在何時碰見那些你曾熟識的朋友，抑或，曾熟識的自己。
我很想如徐志摩般地揮揮衣袖瀟灑作別。但是還是忍不住在檢查護照的櫃台後的長廊再回頭看看另一端的Ｓ。Ｓ很高興地揮揮手，作了一個再見的手勢，但是，站在這端的我卻莫名奇妙的想起Ｔ，一個在一年前，我在這裡送走的朋友。
一九九五年夏天…
一九九五年的夏天。一九九五年的夏天，為什麼會想起Ｔ和一九九五年的夏天呢？
那一年的六月，我從大學畢業。早在三四月同學們忙著考研究所，忙著準備出國時，我就已經感覺到那種惶恐了。一種失落的惶恐，一種當你要離開一個熟悉了四年的地方而踏入一個他們說是龍蛇雜處的社會時的惶恐。面對那一種惶恐，我作了什麼？什麼都沒作…只是逃避。每天拎著空空的書包跑去教室等教授點名，然後翹課去坐在椰林大道上望著不知名的遠方；不然就是跑去同學的寢室睡一覺；再不然，就是去電影院報到，看著一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看的片子。
春天就這樣過了。接著來到的是鳳凰花開的六月。夏天。
那一個夏天，我第一次見到Ｔ。
是在Ｚ上法文課教室外的走廊上。一個晴朗炎熱的夏天早晨，就像今天早上一樣，天空藍藍的，沒有一片雲。
那天，我跟Ｚ約去看電影。早不記得是什麼片了…大概是去看【野戀】吧！一部Ｚ聽的懂，我卻要看字幕才知道那些主角們在嘰嘰喳喳些什麼的法國片。Ｚ早上有法文課，所以我在他下課時去等他。我早到了，整個語言中心的走廊都還靜靜的連一個腳步聲都會引起回音。學生們都在教室裡上課。我走到Ｚ上課的教室外等著。一瞥眼，看見隔壁教室是在上西班牙文，老師就是教了我兩年西班牙文的Ｊ。他看見我，對我笑一笑。我很尷尬地回了一個笑容，我知道我兩年的西文課都在打混…
下課鐘響了，Ｔ就是從西班牙文課的教室裡走出來。跟我交換了一個眼光。那時第一眼的印象，就是他很燦爛的笑容，明亮的眼眸。那種跟屋外的夏日豔陽相得益彰的神態。我好像有一點陷在那種非常夏日的笑容中。
「喔！」Ｚ的書重重敲了我腦袋瓜一下。
「很痛耶！」我轉過頭來瞪著嘻皮笑臉的Ｚ。
「看什麼看呆啦？」Ｚ用那種很狡猾的口吻問著我。
「沒有啦！」我一口回了。
然後Ｚ就開始罵我三八，大熱天穿了一身黑來語文中心丟人現眼。我笑一笑，強辯說反正要看就給人去看，穿衣服本來就是給人看的…
心裡還是在想剛剛那個燦似夏花的笑容。
那一個六月，我就是這樣在看電影、睡覺、逛街、打混中混過去了。終於有朋友看不過去了。叫我沒事的話去他的Pub幫忙一下好了。我也就順口答應了。其實我也不缺錢，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帶著享受夜生活的心情去上班了。現在想起來，還感到有點對不起那個朋友，我其實也沒在那幫什麼忙，儘喝了他免費的酒。然後跟人聊天，倒是像是去玩的：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我想是因為我跟他太熟了，不然早就被開除了。
說來有點運氣，第二次碰見Ｔ就是在那間Pub。
那天我一如往常，穿了黑色的Ｔ恤，黑色的Armani jean。擦著我喜愛的CK Escape，騎著我那部紅色的FZR去朋友的Pub報到。起先我只是坐在吧檯旁邊跟酒保聊天，然後喝著Blue Hawaii。後來朋友來到我面前，指著坐在角落的一個人說，「公關大少爺，去跟那個人聊一聊吧！真是的，儘來我這兒喝免錢的酒！」朋友一說，我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拿了兩罐可樂，走向那一桌。
猛一然才發現，那人就是Ｔ。他還是很陽光地笑著。穿著白色Ｔ恤，和藍色的Levi's jean。我坐了下來，跟他聊起來。
「等朋友嗎？」
「嗯。」
「第一次來嗎？」
「嗯。」
他就是這樣回答我的問題。有一點無趣。然後，我從這些嗯嗯啊啊中，就知道他是在這裡等朋友，但是朋友又一直沒有來。突然，他冒出一句話：
「我好像在哪裡看過你耶…」
「呵呵。我笑著說，嗯。」
然後我們兩個一同放聲大笑…
再來的對話就有趣多了，至少不再只是一些口字旁的狀聲詞用法示例。Ｔ也是今年畢業，還跟我是同一間學校。不過聽到Ｔ未來的計劃之後，我不禁汗顏。同樣是大學畢業生，他顯得有計劃多了，不像我還在混日子…Ｔ給我的感覺很獨立，也難怪，他爸媽早早就去澳洲坐移民監，只留他一個人在台灣。他的弟弟、妹妹都在澳洲了。Ｔ未來是要作資訊工程的事，所以他現在也正在準備一些關於留學的資訊，是要去美國還是在澳洲繼續唸一個學位。反過來看看那時的我，我現在都很懷疑，要是沒有碰見Ｔ的話，大概還在台北市的街頭晃來晃去吧！
這是我和Ｔ的懈逅，也是那一個暑假有意義的開端。
過了機場的檢查關，來到了候機室。離登機的時間還早的很，但是我不是那種喜歡逛免稅商店的人。免稅商店裡沒有我要買的東西。以前Ｃ總是笑著說我總是喜歡買CD，不然就是買衣服。今年夏天他回台北時，看著我滿箱滿櫃的衣服，他就用那種等著看好戲的表情跟我說，我看你怎麼運去美國！後來，還是託他帶了一些先走，然後再寄運了一些，不然今天恐怕要被航空公司狠狠敲一筆過重的載運費了…
決定去喝一杯咖啡。
我和Ｔ都是喜歡喝咖啡的人。所以常常我們相約一起出去喝咖啡，然後逛一逛街。我們最常去天母誠品。然後看一看書，去HäagenDaz吃冰淇淋，坐在那店裡閒聊。午後雨停初晴的天母最美。透過仍凝著雨滴的落地窗看出去，溼漉漉的街道透露出來一種清新的感覺。彷彿一場雨都把原本凝重的夏日悶塞都沖去了，洗淨了。
Ｔ愛書的程度遠遠超過我這個唸文學的人。他可以在書店銷磨一天，看各類的書。他喜歡跟我說Tennyson，然後突然背出一段詩句，讓我這個唸文學的人汗顏，用很無辜的眼神望著他燦爛的笑容。在Ｔ之前，實在不能跟他比什麼，他是四年的書卷，然後在任何一方面都比他看起來的樣子成熟許多。我就好像比他會玩、會混，除了這兩點，實在沒有什麼能夠超越他的了。
所以Ｃ喜歡笑我說，看看人家Ｔ，再看看你自己，你的學士拿得惶恐不惶恐？我笑的很無奈。Ｔ每次聽見Ｃ這樣說，他就會微微一笑，然後說，我只是有興趣而已。Ｃ就會開始跟我鬥嘴，細節我不記得了，只記得大家最後是笑倒在一起。配上雨後出晴的天空，倒是一幅很美麗的回憶。
啜一口溫醇的咖啡。
我和Ｔ喝咖啡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不加奶精。Ｔ嗜喝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他說加了奶精會讓他想睡覺，他喜歡咖啡原來苦澀的味道，很蒼桑的感覺，像是漂泊在異地的遊子。他問我為什麼不加奶精？我就拿出那個不知是從誰那邊聽來的說法，也不知真的假的，說：「喝多了奶精會跟吃多了味精一樣變成禿頭。」說的時候，我自己都笑了出來。
我和Ｔ常常都是這樣，開著玩笑，然後就一直瘋瘋顛顛地笑著。走在路上、坐在餐飲店裡、在家裡，都是這樣笑聲不斷…
那一年的夏天就是這樣笑聲連連地歡愉，一掃初春惶恐的情緒。事實上，Ｔ健康的生活態度也帶給我一些影響。好像從那以後，我就很少有不好的心情，總是記著他說過的一句話：絕對不讓明天的太陽看見今天煩悶的我。
真的，Ｔ每天早晨都是很愉快的起床，然後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吸一大口新鮮的空氣，然後微笑地度過一天。所以他是像陽光一樣的燦爛…
我還是三五時翹班地對待朋友Pub的工作。朋友也真的不說話，大概他本來就沒有把我當正式員工算吧！
我最喜歡跟Ｔ在傍晚到超市去買晚上想吃的東西，回家煮晚飯。廚藝也許是我另一個比Ｔ行的地方。常常一頓飯折騰了我們兩三小時在採買和準備，但是每一次坐上餐桌旁，就會很感動地津津有味地吃著兩個人合手作出來的晚餐。剛開始的時候，還會有鹹淡沒調好的場面，那種吃了一口，面有難色的樣子。但是一個夏天過去，我們都覺得可以去開餐館了。Ｔ總是說，要是以後在國外失業了，還可以開個中國餐館。
那一個夏天過的實在是很精彩，笑聲和溫暖的心情。
終於到了登機的時候了。我提著手提行李，經過彎曲的登機道，然後走進機艙。找到了我的位置，我在check-in時特別要求的窗邊。我喜歡坐靠窗的位子，可以在起飛時看著遠離的家鄉，也可以在雲間飛行時看著雲，然後做自己的冥想。不用像坐在靠走道的位子，會被來來去去的服務員、旅客干擾。
走近我的位置時，看見有一個小孩子在我的位置上望向窗外，很興奮地看著機外的地勤人員開著車來來去去。隔壁是一位年約三十幾的女士，想必是小孩的母親。
「小文，過來坐好！那是大哥哥的位子。」那位女士對小孩說。
「沒關係，我坐旁邊好了。」
「不不不。」女士微笑地回我話。那小孩也很聽話的坐回他中間的位子。我走進坐位，然後望向窗外即將被夜幕籠罩的土地。小孩很好奇地問我從哪裡來，要去哪裡，為什麼可以坐在窗戶邊邊。我笑著回答他的所有問題。十歲的小孩都是這樣的，總是喜歡問東問西…
飛機起飛後，空服員照例地服務一些餐飲，然後兜售一下煙酒。這一趟飛行在晚間從台北起飛，要一直向東飛，越過國際換日線，然後在下午到達西雅圖。所以，機外的天空會愈飛愈亮。
吃過飯之後，小文的母親顯得很疲憊，所以就睡著了。而小文則是像個精力個精力過剩的小孩，在玩弄耳機。
「小文，你不先休息一下嗎？」我這樣問他。
「不了。大哥哥，我精神好的很。」然後他又繼續在撥弄他的耳機，在僅有的幾個頻道之間轉來轉去。
「你不先休息一下，等下到了西雅圖是下午喔，你要怎麼玩哩？到時會沒有精神喔！」
「才不會哩！」他很有自信的說，「我才不會沒有精神哩！我在飛機上從來不睡覺的。」
我在飛機上也是從來不睡覺的。自從很久以前第一次坐上飛機同母親去泰國玩，之後在飛機上就沒有睡過。不知怎的，也許是每次看到窗外一片藍天或是黑漆漆的夜色，就突然有一陣思緒一股腦兒地浮現在心頭，然後就會若有所思地望著整個安靜的機艙好久好久。
空服員將機艙的燈關掉了，只留下暗暗的小燈。窗上的簾幕也被拉下來，旅客都閤上眼休息，不休息的就看著在機艙上映的電影。是一部我沒啥興趣的動作片。於是，我拿出我的CD隨身聽，那一片Carole King的Tapestry。準備聽聽音樂，寫寫心情。
隔壁的小文還是在玩那些個頻道，而他的母親則已熟睡。小文看到我拿出來的CD，就顯得很興奮。也許是因為好奇吧！不然就是那幾個頻道他已經轉膩了，他向我借歌詞去看一看。
「看的懂嗎？」我故意這樣問，十歲的小孩不可能看懂一本滿是英文的小冊子。
「懂！」他說。這倒嚇了我一跳。
「真的？都懂啊？」
「只懂幾個字啦…像I、so、far、away、home、again、beautiful、friend，還有這一句：『Will you love me tomorrow！』」
「呵呵…」我笑著，原來他的懂是懂單字啊…「那『will you love me tomorrow』是什麼意思哩？」
「你明天會愛我嗎？對不對？」他很有自信的說。
「嗯。」我點點頭，把CD隨身聽的耳機套在他頭上。「那獎品就是請你聽一次這首歌囉！」
Tapestry一直是我鍾愛的專輯。僅管是二十五年前的老歌。我喜歡一個人晚上放著聽，然後漸漸入睡。Tapestry的封面一直給人一種陽光煦煦的印象：Carole King坐在窗台上，手上執著一塊織布，陽光從窗外射進來，映著她臉上的笑容，和坐在她前面的小貓咪，整個屋子透露出一些曙光，很溫馨的感覺。專輯裡的歌更棒了。適合你各式各樣的心情。僅僅用鋼琴、吉他等簡單的樂器和Carole King滄桑的嗓子就可以緊緊扣住你的心悸和思緒。
我轉過頭來問小文他們是準備去哪裡玩。他說，媽媽和小阿姨要帶他從西雅圖一直玩到舊金山、洛杉磯。然後還要去優勝美地和迪斯奈樂園。他跟我說，他去過東京的迪斯奈，這一次是要去洛杉磯的。他要玩很多次很多次的太空山，和史百力士山。還要去玩新的魔宮傳奇。
「那大哥哥你有沒有去過哩？你這次又是要去哪裡玩哩？」
「我啊？我有去過迪斯奈啊！東京的也去過，洛杉磯的也去過。只是這次我不是要去玩，是要去唸書囉！」
「去迪斯奈唸書啊？」
「不是啦！是要去西雅圖的一間大學唸書。」我摸摸他的頭，好可愛的小男孩！
當然，我也是想去玩樂一番的。誰不喜歡玩樂呢？又想起Ｔ了。Ｔ就不是那種會玩的。雖然他也很喜歡玩。應著我的要求，那一年夏天，我們倒是常常晚上跑到北海岸去兜風，然後開車到基隆去吃廟口的小吃。再不然就是去淡水看夕陽，再吃吃海產。有一次瘋起來早上四點鐘在Pub打烊之後，開車去鼻頭角看日出。當然，日出沒有看到，因為要過了福隆才看的到吧！但是那種坐在海案邊聽浪濤拍岸聲以及看著海面漸漸亮起來的感覺是很棒的！
那一年夏天最難以忘懷的日子是跟Ｔ去杉林溪的那一星期。
(...to be continued)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流浪到他方 Bryan On A Shoestring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