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illiant Bry *：歡樂吧！生命

我最擅長的兩種語言是國語/普通話（Mandarin Chinese）和英文（English）。所以，在一個不提供此兩種語言任一種的地方看一部參雜著「英文、日語、法語、西班牙語、日本手語、阿拉伯語、柏柏語（Berber）」七種語言的電影，就算我還記得一些西班牙語和一些日文，看得懂大概百分之四十的荷語字幕…我起初還是覺得可能要看懂十分困難。（偏見一）但是已經找了同事一起去看（他是完全因為Brad Pitt的大名而點頭的），所以還是硬著頭皮打鴨子上架。

整理一下故事的前因後果：（基本上就算你事先知道了，也無妨欣賞電影，或者更能夠欣賞電影吧！）一個日本商人多年前去北非打獵的時候，送了獵槍給當地的朋友。多年之後，這個朋友把獵槍賣給了遠鄰。遠鄰的兒子們一面牧羊，一面玩著槍，隨便找目標亂射。一不小心，射到了正搭著旅遊巴士經過山腳下的美國婦人。慌亂之中，當地的地陪將夫婦帶到自己的小村莊上暫時安置，但是車上的其他西方乘客卻絲毫不想要體諒，只因為害怕是恐怖份子攻擊而想要快快離開。孤立無援的美國夫婦不得已只好讓當地的土醫生作一些簡單傳統處理，然後落寞地等待美國大使館伸出援手。陪伴他的不是那些他西方的同胞，而是那個土生土長的當地地陪。因為兩人瀕臨破碎的婚姻而發展出來的旅遊又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而興起更大的挑戰。他不得已只好延後返家。打電話回去告知墨西哥籍的保母請他要多留下來一天照顧兩個小孩，但是，保母那天已經安排了要返鄉去參加兒子的婚禮。保母臨時想要找其他朋友幫忙，但是沒有人能夠分身。於是，她做了大膽的決定，帶著兩個小孩度過邊界，一起回去墨西哥。婚禮之後，再一起回來。但是他魯莽的姪子因為酒駕和害怕邊境移民關盤查，竟然擅自闖關，然後把她和兩個小孩在黑暗而沒有人煙的沙漠荒原之中拋下。隔天，她好不容易找到了邊境警察求援，但是卻被發現了自己非法移民的身分，也差點在酷熱的沙漠之中送掉兩個小孩的小命。最後，遠在非洲的美國夫婦並沒有對她提出告訴，但是她卻被美國當局驅逐出境。

另外一條詭異的故事線則是日本警察為了幫忙追尋那把槍枝的由來，而需要詢問那名日本商人。而發現了那名日本商人的失聰女兒在聾啞的情況之中，被世界孤立也自己孤立自己。因為孤立而想要反抗，卻又不得其法，作出了一些詭異莫名的事情…

看完整齣電影之後，其實會有一些衝擊。首先，故事並沒有那麼難懂。只是，需要好好細心拼湊每個零碎的環節，還原成一個連續而相關聯的故事。（反偏見一）但是，不管怎樣互相有相關，對於導演納入那一段日本少女的故事還是讓我覺得非常突兀。紀大偉說這是「東亞，不可翻譯」（Lost in East Asia），因為東方在西方人的眼中還是一個很難去了解，無法正確融入的地方。但是相對於這個突兀的東亞，其他西方世界的角色倒是成功地表現語言和文化的差異以及偏見是如何在各處蔓延。就這一點，這一片還是成功的。

譬如說，片中的偏見處處可見。遊牧民族的弟弟總覺得自己比哥哥強，槍法比哥哥好，為什麼老爸總是看不見？（偏見二）美國婦人中彈之後，地陪找來當地的醫生要做一些處理，她卻認為那是糟糕的土方，堅持要她先生千萬不可以同意…（偏見三）同車的旅客認為這對美國夫婦為什麼就是那麼自大地要全車人等他們，跟著她們受罪？（偏見四）美國丈夫則是不解，我太太都性命垂危了，你們為什麼還要死趕活趕，想要逃離這個地方？（偏見五）美國婦人一中彈的時候，所有車上的西方乘客全部都馬上認為這是恐怖份子的攻擊。（為什麼？只因為是在北非？還是因為週遭是阿拉伯世界？）（偏見六）美國警察一看見墨西哥人就覺得他們是非法移民。在邊境關卡一次，搞得墨西哥人精神緊張，落荒而逃；後來在沙漠之中又一次，二話不說，先銬起來再講。（偏見七、八）日本少男發現原來那個靚女是個聾啞人士，馬上就停止嘗試溝通，轉身離開…（偏見九）北非警察盤問那個原來擁有槍枝的人，二話不說，先不分青紅皂白毒打一頓（偏見十），那人和他的女人質接就認為警察都是流氓（偏見十一）。到了日本，警察先遇到了失聰少女，失聰少女直覺就覺得他爸一定有問題（偏見十二）。更不用說那個失聰少女認為只要可以正常性交，她就會被接受了，因而不穿內褲，大膽向男生暴露自己的陰部（偏見十三），或是直接想要獻身給來調查她老爸的警察（偏見十四）。她也不給她父親機會，直接就認為父親是疏離她的（偏見十五）。這樣的偏見還可以繼續尋找和數算下去…

我們都很善於貼標籤。不過，一但貼上或是被貼上標籤之後，要去撕除或是被撕除標籤就很困難了。很多人在現在這個時候努力呼籲要去標籤化，但是我們還是處處可見很多人，無論是政治領袖還是市井小民都一樣在戮力幫著看不順眼的人貼著標籤，然後準備大加撻伐。大的，譬如說美國總統指責某個國家擁有「大規模毀滅性武器」而決定要進軍推翻那個政府。小的，譬如說台北有個社區認為愛滋之家是個散播疾病的中心，而申請驅離他們的法院命令。團體的，某個政黨總是很愛在選舉的時候特別高舉「怎樣怎樣就是愛台灣，怎樣怎樣就是不愛台灣」的口號來把對手打壓成一個絲毫不在乎台灣死活的政治團體。個人的，某旅美知名球手回台探親，在家裡躲避媒體一星期就被指責是不顧鄉親的愛護之情，矯柔造作自以為是…

巴別塔（Babel）的老典故是出自於聖經創世紀十一章一至九節。大概是說，世上的人為了彰顯自己的名，而燒磚建城，城裡要有塔，塔要高聳入雲霄。那個城叫做巴別城，那麼塔就叫做巴別塔。後來神認為這世上的人是同一民族，講同一種話，要是真讓他們建成了這座城和這座塔，那他們以後就要開始為所欲為，無法無天了！所以，他決定要去攪亂語言，讓人們無法彼此溝通，因此停止造城的工程，分散至各地。

學習一下某些很愛唸聖經靈修和默想的人，我們也可以就這一段來個靈修和默想。（笑）－雖然我一直認為這段聖經故事不知道是猶太人從巴比倫平原上哪裡揀來的地方神話和傳說改編的。（關於本節經文之中詭異的神與人的關係，我們就不在這裡討論。）

語言的歧異阻礙了溝通。這是大部分的人所認知的。但是，通常就算是語言不通，某些基本的生活功能還是暢通無阻。不然，以我這種三角貓的荷蘭文，到傳統菜市場上去向老奶奶買水果、買肉、買菜，那豈不是根本就沒有辦法嗎？但是真正硬著頭皮上場，就算你口中說的不是荷蘭文，甚至不是相近西歐的語文，你還是可以買到你要的東西。或者比手畫腳，或者拿張紙出來用畫的，都是方法。但是，最重要的原因，其實是因為你願意溝通，one way or another；賣東西的老奶奶也願意溝通，one way or another。

音樂也是這樣。就算語言不通，你還是可以感覺到一段音樂之中的活力或者是感傷。要是因為語言不通，就拒絕了聆聽，那麼，會失去多少經驗和樂趣？所以真正會隔絕阻礙人彼此溝通的，不是因為語言而是因為偏見。也許是因為語言不通或是文化不同而起，但是真正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不肯放開心胸。因為心沒有聽見，所以眼也就盲了，耳也就聾了。是偏見拉遠了距離，阻隔了溝通。

這部電影的tagline寫著：「If you want to be understood… Listen.」如果你想要被了解，你要用心傾聽。雖然「東亞未被翻譯」，但是至少我們還是要嘉許導演嘗試了。當然，西方如何看東方一直是個非常有爭議的問題。西方強力要植入西方的民主和相當價值觀，這樣的做法有待商榷。究竟「普世價值」是真的普世還是容許東方（包括中東）再檢驗確認也有很大的爭議。但是當語言翻譯其實在現今已經有相當成就的同時，心以及文化之間的翻譯倒還值得世人繼續努力。

不是不用翻譯，是還需要努力。

我想起很多年前，金城武為易利信拍過一個廣告。奧美的製作。溝通篇。「如果聲音自己想表達什麼，那大概最想被讓你的心聽見吧！」畢竟，語言應該是用來化解偏見，而不是成就貼標籤的歧視。

P.S. 誤信中文片名【火線交錯】，而以為本片是動作片的我們也是一種被誤導的偏見吧！（笑，因為Brad Pitt，就一定要來個「火線」××還真是糟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