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illiant Bry *：歡樂吧！生命

當兵入伍之前，我爸和我爺爺〈外公〉給我我兩句忠告：「不要當第一名，也不要當最後一名，最好在中間就無聲無息地混到退伍」；「不要跟那些大老粗們一般見識，能忍則忍，不能忍也要忍到回家來再說。」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兩句忠告是對應中華民國國軍軍隊之中的潛規則的心訣。爸爸當年是海軍的預官少尉；爺爺更是海軍資深上校，最後是國防部情報處副處長退休的。所以這樣我當年就算是血統純正，加上甲種體格，抽到陸軍籤就直接被選去當憲兵了。

當兵的第一年就是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被找麻煩和霸凌。台灣大學的學歷、電腦打字速度快而出公差、受訓時骨折的傷初癒都成了被整的理由；當然菜，也是另外一個「天經地義」被弄的理由。軍隊是一個這麼一個莫名其妙就會有屎發生〈shits happen〉的地方。

下部隊的第一個月很難過，因為新的環境是一個充滿歧視和霸凌，不講道理只講威權，不問理由也不看結果，純粹看所謂「部隊長官」心情高興與否而禍福隨之而至的地方。中華民國教育部精心擘畫的九年義務教育以及高等、大學教育在這裡完全被中華民國國防部所謂建軍軍紀驚心破壞。講道理和證據的中華民國刑法在面對軍人身分證之時就得讓位給被「軍紀」這個名詞挾持的中華民國陸海空軍刑法；在外面社會上尚且要花一番功夫才能碰到的黑道大哥，在軍隊裏面就是那些穿了制服、掛了階看你不順眼的部隊長官。彷彿你先是中華民國的軍人，之後你才是中華民國的國民。所以部隊長官的命令甚至可以凌駕中華民國憲法。

不用你思考，只要你服從命令；不用你有腦，只要你長眼不白目、長耳會聽話。最好你的口中話語只有「報告、是」，最好你的體格可以出國比賽拿金牌。當你踩到以上的紅線的時候，那只能求菩薩、基督、阿拉保佑，輕則壓幾個伏地挺身、刺幾十次槍、禁足或者罰勤；就不要有人剛好心裡感覺不爽，保送你禁閉室或者明德訓練班。

政戰系統告訴大家有個申訴電話可以撥，但是大家也都知道，撥完之後，問題最後還是回到基層連隊來處理。那還不如跟連輔導長和政戰士打好關係；如果碰見連連輔導長都被連長海整的時候，那就只好自己鼻子摸摸找別的方法吧！所以，當兵前最重要的訓練除了基本體能之外，還要好好調查一下週遭親朋好友有沒有「有力人士」可以當自己的後台，在有個萬一的時候還可以拿這關係出來保一條小命。如果沒有關係，那就只能靠自己在基層連隊裏面好好建立一條可以保護自己的關係。所以有人趨炎附勢〈也就是同流合污〉，有人忍氣吞聲〈只求放假和退伍〉，也有人翻牆逃走、逾假未歸、一死了之。每次說到申訴專線，總是有人咬牙切齒地說，「怎麼能忍受在戰場上身邊的夥伴是爪耙子」，但是，我想，我不覺得在戰場上當旁邊是一票子狐群狗黨的情況會比較好一點。

絕對的權力讓人絕對的腐化。那麼當一群心態不健全、情緒不穩定而且無法真正獨立思考的人掌握絕對權力的時候，這個部隊就已經走火入魔了。軍隊之中，官校系統的跟其他志願役有情結；志願役和義務役有情結；大專兵和一般兵有情結；學長和學弟也有情結。有一方掌握到絕對權力，一個走火入魔就是運用絕對權力絕對地弄對方。我入伍的時候，台海早就無戰事多年。我記得那時候還有個報導說國軍之中有「實戰」經驗的星星們已經凋零到很稀少，再過幾年云云，國軍就沒有還有上過戰場真槍實彈打過仗的將領了。所以大概現在的中華民國國軍又回到早年軍閥中原大戰的「內戰內行、外戰外行」的狀態了吧！或許應該說「戰內內行、戰外外行」。

霸凌和不當管教就是從此而生。只是，一個掛階軍士官以國家之名霸凌國民的事實還多年以來被美其名說「不合理的訓練是磨練」。任何一個花心血灌注至少十八年青春在孩子身上的父母如果知道自己的孩子是這樣在軍隊裏面被人/國家欺負，都會落淚難過。軍階是國家授的、權力是國家給的，為什麼自己辛苦賺錢繳稅的政府這樣欺負自己辛苦拉拔長大的兒女？

後來仔細想想爸爸和爺爺當年的話語。我爺爺是打過八年抗戰，一直到民國五十年代才退休的人；爸爸當預官是民國六十年代；我當兵的黯黑經驗則是在民國八十年代；而現在民國都過了百年，竟然同樣的忠告還在對應同樣的軍隊潛規則。軍中換了幾代的人，操兵玩兵幹兵的人還是繼續在那小小的營區中不可一世、唯我獨尊。

這就表示這個國防建軍的制度有問題。這個軍隊的組織架構也有問題。權力的授予有問題、權力的行使也有問題。不要彈什麼「軍隊裏面講求絕對服從」的老調，沒有什麼事情是絕對的。從以往到現在，歷任參謀總長是不是也下達過多少不可以不當管教的命令？

那些命令當然也沒有被每一個基層連隊軍士官絕對服從。〈不然，怎麼還會有下士被整死？〉

所以中華民國國軍這個龐大組織的架構和真相是什麼？我們納稅人繳的稅，撥給國防預算大筆的資金，這些錢換來的軍隊和戰力到底是什麼？這些都值得好好檢查、仔細檢討。

一位下士之死的真相應該要調查清楚，給家屬和社會一個完整的交代；如果政府可以好好審視這個自從蔣介石時代就沒有改變陋習和潛規則的軍隊到底除了整人之外還剩下多少戰力，徵兵制到底是國民的義務還是災難，未來募兵是不是又會莫名其妙地埋葬一群熱血之士，也許這個政府也就真正成就了一件讓人民有感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