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illiant Bry *：歡樂吧！生命

在英國生活了一年之後，我才知道我一年可以製造出多少累贅。

出國留學的那一年，我為了不讓自己漂泊在一個人的異鄉過於孤單和淒慘，打包行李是按照「民生主義」外加「育樂兩篇補述」的概念來進行的。教育類的參考書和冬衣事先郵寄去了蘭開斯特大學。食，我自然是沒有攜帶任何食材，那時候壓根兒認為我是北方人，不用依戀米飯和泡麵（事實上我在英國也沒有）。衣，「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所以漂亮的衣服自然通通帶出門（備註一）；住，為了在倫敦玩個爽快，已經訂好了LSE的宿舍，而且為了遮掩我實際就是去倫敦鬼混的主意，還跑去註冊了LSE的暑期英文班，打著「適應英國大學教學風格」順便「熟悉英國腔調」的美好旗幟，行夜夜笙歌之實（雖然我每天都努力爬起床去上課）；行，反正我是大眾運輸工具的忠實愛用者；育，參考書寄了，手邊則盡是一票子玩樂用的旅行資訊參考書，外加一本孫梓評的小說——男身；樂，剝了殼的CD約有一百五十片。

為了拿盡行李容量的好處，外加積極玩樂，我還放棄了一般留歐的學生會選擇的飛行路線：「台北—橫越歐亞大陸/東南亞、中東—歐洲」；而走個「台北—香港—舊金山—倫敦」，用國泰到了舊金山，再加上維珍航空到倫敦，當然，也在舊金山佯裝了一個月又多幾天的遊客。好處是：玩也玩到了，行李還有兩大箱，每箱32公斤的容量（完全沒有浪費）。

一年之後，課程結束準備打包走人。原本以為小小一間宿舍，而我又很節制地沒有買什麼紀念品，應該東西不多。但是，神奇的就是，不管怎樣地以為自己東西很少，一整理出來，就還是一大票。還好，那時候有個唸博士班的學生要全家回台（他、他的太太、一個小孩），他們在英國也待了快五年，所以準備叫一個貨櫃。所以，我們那一年在蘭開斯特的台灣學生就雨露均霑，大家都可以按照行李佔用的貨櫃底面積來付費分攤他們的貨櫃剩餘空間，不管重量。但是在七八月送走了一大票行李之後（它們要在海上漂流三個月哪），其實我還是又陸陸續續寄了一些小包裹回台灣。（當然，深深體會到英鎊的價值和皇家郵政有多麼高貴！）

那一年的九月剛好發生了九一一事件。對於我們直接的影響就是登機行李檢查的嚴苛。陸陸續續我們從同學那邊聽聞了很多新的登機規定。有一陣子，上飛機只能攜帶一個小包包，連筆記型電腦和平常我們的背包之類的通通都要寄艙。有個同班的印尼學生在九一一發生之後沒幾天搭新加坡航空公司回去，她說，她最後只能帶錢包和證件上飛機。其他通通都要寄艙。於是我們只好自立自強地想盡辦法怎樣把行李通通打包，然後還要想藉口請負責搭機報到的櫃台人員通融。

有個同學回去的時候把「比較舊」的衣服整理成正常行李之外的一箱。然後她站在登機報到櫃台前，航空公司的地勤人員跟她說，這個多出來的一箱超重了，要罰錢。她兩手一攤，「那把它丟掉好了！」地勤人員愣了一下，不想要還要在繁忙的正常報到手續之外再處理這個「可以被丟掉」的行李，於是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沒有收分文，也讓那箱行李掛到台北。

當然，我自己的經驗沒有那麼幸運。那時候是窮學生，所以想說有一些荷蘭航空的哩程可以用（那時候壓跟兒沒想到六個月不到，我又回歐洲了，而且還就是荷蘭），於是就找了那一陣子最便宜的亞洲航線：德航「倫敦—法蘭克福—東京」，然後把荷蘭航空的里程換了一張單程從東京到台北的西北航空飛機票，然後要在東京候機八個小時（反正學生很閒，成田機場旁邊的Mall也很好逛）。站在倫敦希斯洛的報到櫃台錢，我活生生地看著我的行李超重了十六公斤。而航空公司的人員要我付三公斤的超重罰款。我心想，這三公斤的罰款看起來很多，但是人家已經通融了我十三公斤。又，這三公斤的罰款，其實相當於我把超重的十六公斤用皇家郵政以海陸聯運那種慢速的方式送回台灣的資費，但是兩相比較，現在我可以節省下時間成本而且也不用臨時跑去耗時耗力分裝再寄送。於是，我爽快地拿出信用卡刷了卡付了帳。唯一的要求，是要櫃台人員幫忙幫我把行李直接掛到台北，可別讓我在東京還要再提著行李check-in一次（其實就是怕等下在東京又被罰一次超重罰款）。

我在成田機場外面那個Mall的一個可以眺望飛機起降的平台（也是一個日劇裡面常常出現的場景拍攝地點）打電話回家。爺爺接的。我跟他說，再幾個小時之後，我就到台北了。他問我旅途累不累，口氣之中聽得出來很期待這個小孫子終於要野完回家了。我說，不累，只是在倫敦因為行李超重被罰了錢，不過至少付三帶十六很划算。他聽了笑了笑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這些年在歐洲，看著同事和友人來來往往，每個人的行李都很多。而且待得愈久，行李愈多。很多長期派駐的同事要歸建的時候，都是打棧板請貨運。我們開玩笑，要是我們這種已經待了快六年的人要回去了，那可能要打貨櫃了。有時候想起來，站在自己房間的中央環顧四周，看看這些年下來的家當，「真的是這樣吧！」

雖然當留學生那時候早已經時移事往，但是行李內容還可以相互比較。留學生有機會回家，會順便先把一些東西清一清帶走，回去滿滿行李，回來的行李則是滿滿的鄉愁補給品（也就是食材和泡麵）。我們現在回台灣，行李空蕩蕩（早想起來就應該去買些LV還是Dior跑單幫，偏偏懶），倒是回來的時候行李裡面也是塞滿了各式各樣的鄉愁慰藉品，甚至連醬油、沐浴乳、洗髮精這種東西都可以出現。有時候回來的那晚整理行李，看見自己打包的東西，一方面覺得好滿足，一方面則會覺得很有趣。（為什麼連沐浴乳都要從台灣帶呀！？因為便宜又大碗，而且反正行李箱裡面有空間又沒有超重……）

多次往來之後，因為一直飛某一家航空公司，大部分的人也就慢慢地把哩程累積到了銀卡或甚至金卡的「坎贊」。原本在荷蘭買的華人促銷票就有體貼的30公斤行李限重，又因為銀卡外加了10公斤，這樣帶起鄉愁慰藉品可就十分方便了！

附註：剛好日前在盛弘的網誌上聊到轉機、行李超重的事，剛好想起來我這檔子在腦海中的深刻印象（雖然一直沒有寫出來），所以利用機會趕快寫下來，免得又繼續蹉跎了。